1970年，志豪進入榮民子弟小學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班導師是山東人，金陵nV院畢業(yè)，家族全在抗戰(zhàn)中被撕得粉碎。她這輩子無法原諒日本，更無法原諒任何帶著「日本血」的人。志豪就成了她怨恨的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番仔！」「日本雜種！」「你這種血統(tǒng)，就是低賤！」

        同學們跟著起哄，志豪的校園生活瞬間變成煉獄。

        美代想去學校理論，但想到老關(guān)、想到自己那說不出口的秘密，她不敢把事情鬧大，只能忍下來。

        趙德勝這幾年為了多賺點N粉錢，天沒亮就去工地，半夜才拖著身子回家。家里只剩縫紉機日夜轟隆隆響，志豪放學後就黏在美代身邊，跟眷村小孩混成一團，一天到晚講臺語?！溉盥锟ㄔ绨病埂附栉蚁鹌げ烈幌吕病?，連跟鄰居借醬油都用臺語：「阿桑，味噌借一塊好唔？」

        國語只剩課堂上那幾句，一到國文課就原形畢露?！概P薪嘗膽」念成「臥新嘗蛋」，「破釜沉舟」念成「破斧沉周」。全班笑成一團，唯獨班導林老師不笑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老師五十出頭，卻已滿頭華發(fā)，鬢角夾雜早生的白絲，像冬夜里結(jié)霜的枯枝。她出身山東名門，祖父是光緒朝進士，父親保定軍校第三期，1933年長城抗戰(zhàn)，日軍大舉進犯熱河，直撲長城各口。父親的團奉命Si守南天門高地，三天三夜血戰(zhàn)，陣地數(shù)次失而復得。彈盡援絕時，他親率最後五十多名官兵反沖鋒，手持盒子Pa0，高呼「殺賊」，沖進日軍陣中。戰(zhàn)後搜屍，只找到一截被刺刀挑斷的軍旗，和他緊握在手里的團部印信。中央軍上報：團長陣亡，屍身被日軍焚毀。林老師當時才十五歲，正在濟南nV師附小讀書，接到電報時，她沒哭，只把父親的遺信和那枚殘缺的印信縫進貼身的小布袋，從此日夜帶著。

        1938年，她嫁給第一任丈夫——父親的部下，一位年輕的營長?；獒岵坏桨肽?，南京淪陷，他隨唐生智守雨花臺，城破之日率殘部巷戰(zhàn)，至Si不肯後退。遺T沒找著，只寄回一枚燒焦的軍徽。林老師把軍徽和父親的遺書縫在一起，依舊貼r0U藏著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兩個哥哥，一個在上高會戰(zhàn)陣亡，一個在石牌要塞血戰(zhàn)到最後。1943年，她再嫁——丈夫是h埔六期，在衡yAn守城，四十七天彈盡糧絕，最後一役，他帶著僅剩的三十多名官兵反沖鋒，全部玉碎。衡yAn光復後，搜屍部隊在廢墟里找到他的遺T，手里握著半截斷刀，x口cHa著三枚日軍刺刀。林老師趕到衡yAn時，只認出一枚嵌在骨頭里的結(jié)婚戒指。她把戒指也縫進了那件汗衫，從此汗衫里縫了五件遺物：父親的遺書、大哥的袖章、二哥的鋼筆、一任丈夫的軍徽、二任丈夫的戒指。

        內(nèi)容未完，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