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氣的氛圍不再那么凝重，仿佛連花瓶里的鳶尾花都在聆聽這間屋子里的動靜，埃德蒙拉著伊諾斯的手，帶著他坐在沙發(fā)上。
“你認(rèn)真的嗎？小家伙？”他輕輕捧起他已經(jīng)緋紅的臉頰，喃喃地說道，語氣如同成年梅花鹿用舌頭舔舐自己的幼崽，連稱呼都變得親昵了起來，“你喜歡的那些書和電影，我可能一點也看不下去，我?guī)缀醪荒芾斫鉃槭裁慈藗円ㄉ蠋讉€月甚至幾年的時間去拍一部兩三個小時長的錄像，也不能理解一堆色塊有什么藝術(shù)價值，更聽不懂那些法國佬們都在說些什么……你會覺得我無趣而厭棄我嗎？”
“我也不懂愛因斯坦的質(zhì)能公式是怎么推導(dǎo)的，我看不懂《時間簡史》，甚至連高中物理考試都經(jīng)常不及格，你要是有耐心給我講講那些知識，我也許會聽著聽著打瞌睡?！币林Z斯微笑，“但這并不妨礙我們可以坐在一起喝下午茶，聊聊公園里那只灰雀唱歌多好聽，不是嗎？”
“我年紀(jì)可比你大了許多，說出去人家會傳閑言碎語不說，你能受得了到時候你不得不照顧一個行動不便、又丑又臭的老頭子嗎？”埃德蒙繼續(xù)發(fā)問，似是在試探和確認(rèn)。
“在那之前，恐怕你得忍受好多年我的幼稚淺薄、沒有條理、脆弱敏感和無理取鬧?！币林Z斯說，“你受得了嗎？你受得了，我就受得了?！彼难劬α辆ЬУ模宄旱亻W爍著似淚非淚的東西，埃德蒙能透過這雙湖水般的棕色眼眸看清楚自己的影子映在里面。
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伊諾斯的唇上，依然能感受到它沒有完全放開，帶著害怕把蝴蝶的翅膀折斷的顧慮。
“我說過我很羨慕你，伊諾斯。”埃德蒙認(rèn)真地說，“至少你在敢愛敢恨的年紀(jì)愿意去不顧一切地愛，知道嗎？在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——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之前，我沒有談過一次戀愛，身邊的朋友、同學(xué)倒是常常愛得死去活來，恨不得天天膩在一起，我一次又一次以為那就是所謂的真愛，可我同樣一次又一次目睹了他們的不歡而散，所以我迷茫了，既然最終分開，那么之前那些相愛的日子又算什么呢？后來我繼續(xù)讀大學(xué)、讀碩士研究生、直到參加工作，在這期間迫于壓力試著和幾個女性交往過，她們除了抱怨我像榆木疙瘩一樣不解風(fēng)情，還抱怨我的床上功夫，說我一定患有陽痿癥……”
說到這里，埃德蒙已然完全不再介意過去的尷尬經(jīng)歷，他甚至能輕而易舉地笑著就將它們講出來，“那時候同性戀還是個相對新潮的社會概念，我沒有把自己往那方面去想，再后來我逐漸地意識到這一點了……我也總是覺得，兩個人可以一輩子只與對方廝守，一輩子只對對方忠誠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。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挺奇怪的，一邊覺得這種事情違背本能，一邊又最向往這種相處模式?！?br>
“你的確是個怪人，埃迪。不過這也許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，因為某種程度上來說我也很怪。”伊諾斯歪著頭說，開始給埃德蒙講起了自己的經(jīng)歷，“我的家庭是別人眼里的模范家庭，我的父母也是別人眼里的恩愛夫妻，而他們不論在外面還是在家里也都是這樣表現(xiàn)的。可我卻不這么認(rèn)為，自從我記事起，我的腦海深處就隱隱有個聲音在暗示我，這個家在未來某天可能會散，我當(dāng)下所享受的一切溫暖和美好都會不復(fù)存在。我爸爸還說我怎么小小年紀(jì)就喜歡胡思亂想，可每當(dāng)我試著不再去想的時候，那個暗示的聲音就更加強(qiáng)烈。我的整個童年和一部分少年時代都是在惶惶不安中度過的。我十四歲那年，他們果然離婚了，我的第一反應(yīng)不是傷心難過，而竟然是松了一口氣，不幸終于發(fā)生了，以后不用那么提心吊膽地生活了。后來，我每周上半周在媽媽那里，下半周跑去爸爸那兒，看著他們各自有了新的伴侶和孩子，明明至親就在身邊，我卻感覺到哪都是寄人籬下。我一直對穩(wěn)定的生活有種病態(tài)的渴望，蘭金那件事對我傷害很大，他幾乎讓我把過去經(jīng)歷過的被拋棄感又經(jīng)歷了一遍，我一直耿耿于懷，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吧?！?br>
伊諾斯側(cè)著身子躺下來，把頭靠在埃德蒙的大腿上，埃德蒙的手撫摸過他略微被壓亂的卷發(fā)。
“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個合格的伴侶，但至少，我的初衷一定是給你一個穩(wěn)定的家庭，不會再讓你覺得寄人籬下了?！卑５旅烧f，“只是答應(yīng)我一點，在你大學(xué)畢業(yè)之前，不要跟我提任何有關(guān)性的事情，更不能犯和希恩一樣的錯誤，這是我最后的底線了?！?br>
伊諾斯眨眨眼睛，表示同意，這個要求對他來說倒是很容易做到的，隨后，他補(bǔ)充道：“但是補(bǔ)習(xí)高數(shù)這種要求，你還是可以滿足我的吧？”兩個人都笑出了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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