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奧托茨克回華沙的火車上，塞繆爾一直盯著窗外飛掠而過的、被雪覆蓋的枯敗田野。父親的咆哮和母親的淚水，像一層冰冷堅硬的殼，包裹著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個地下室里攤開的地圖、那袋沉重的硬通貨、那四份以假亂真的新身份……所有這些物件，構(gòu)成了一條清晰的、指向“生存”的道路。只是道路的盡頭，沒有伊萊亞。

        理智在告訴他：走。必須走。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選擇，這關(guān)乎全家人的性命。母親說得對，多一個人，都有可能會死，更何況是伊萊亞這樣有著雙重“污點”的人。留下，意味著什么？意味著和伊萊亞一起，在華沙這座正在變成巨大囚籠的城市里，等待一個已知的結(jié)局。他能保護伊萊亞嗎？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可是胸口的某個地方，在每次想到“離開”這個詞時，就會傳來一陣尖銳的、仿佛被生生撕裂的疼痛。他想起伊萊亞蜷在窗邊的背影，想起他清洗污穢外套時沉默的側(cè)臉，想起他在深夜里破碎的、不成調(diào)的哼唱。如果他走了，伊萊亞會怎么樣？那個已經(jīng)被剝奪了音樂、舞臺、快樂，甚至大部分生存意志的人，會不會在他轉(zhuǎn)身的那一刻，就徹底消失在華沙冬日的濃霧里？

        這種撕扯讓他幾乎無法忍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推開出租屋的門時，天色已經(jīng)暗了下來。房間里沒有開燈，只有窗外街燈透進來的、昏黃模糊的光線。伊萊亞依舊坐在窗邊那把椅子上，望著外面開始飄落的細雪。聽到開門聲，他輕輕回頭示意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塞繆爾站在門口，看著那個沉浸在陰影里的輪廓。他只是脫掉外套，走到爐子邊，默默地添了幾塊煤，點燃。微弱的火光逐漸亮起，給冰冷的房間帶來一絲稀薄的熱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回了一趟奧托茨克?！比姞柦K于開口，聲音沙啞。他背對著伊萊亞，擺弄著水壺，假裝忙碌。

        伊萊亞不可察覺地動了一下，似乎只是調(diào)整了坐姿。沒有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塞繆爾深吸一口氣，轉(zhuǎn)過身?；鸸庠谒樕咸S，映出他眼底深重的疲憊和掙扎。“我家里人……他們計劃離開。去匈牙利?！?br>
        他盡可能簡略地敘述了整個計劃，省略具體的細節(jié)。聲音很平靜，甚至有些過于平靜，像是在陳述別人的事情。但每一個字說出來，都像在切割他自己的心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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